什么声音都消失了

鸡鸭的歌唱，女人的吆喝

什么都是安静的

月亮，山坡，吊脚楼

包括一朵花的绽放

我与孤独的星光在一起

只想到鬼魂

此刻却希望他们

踩着细细碎碎的落叶

经过我的窗前回家

——李田田 《什么都是安静的》

如果两年前李田田没有写下那篇文章，现在她应该还在那个山村学校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师，闲暇时，也会写写美妙的小诗，创作一些童话小说。

但是，这个27岁女孩的命运已经因为那篇文章改变了。文章发出来之后，她先是被各种刁难，公开的，隐秘的。前几天，她又被“精神病”，关进了当地的精神病院。

这是一篇什么样的文章？

 

“工作几年，让我见识到了乡村学校的落后与不堪，体制的虚伪与浮夸之风。不止是我所在的学校，同县的乡村学校皆是如此。

最令我痛心而无奈的是：身为老师，我们教导学生要品行端正、诚实守信，自己却不敢说真话，不能说真话。我们个个接受过高等教育，可我们却成了被奴役的知识分子，小心翼翼地活着。

……

我读的书，我接受的文化熏陶，使我没法继续当一个哑巴。

哎，反正人都是会死的，都会化为灰烬，生命何其短暂，与其忍受精神痛苦，不如痛快地活。

……

我们是教书育人的知识分子，肩负着祖国的未来，为何要沦落成权势的工具？

为何不能让我们安心地教育、施展各自的所学专长？

……

乡下校长也是无奈的，而今又有几个校长能有时间关心学校的教育发展？

卫生搞好了，资料完善了，扶贫到位了，年终学校等级不落后就是皆大欢喜了，可那么多孩子，多是留守儿童，他们的教育还停留在十几年前，他们已输在了起跑线上！

……

你们的光临，反而害了孩子，让他们学会了在权势面前低头、要弄虚作假。”

 

她没想到，这些真诚的文字，却把她推向了黑夜。

这篇题为《一群正在被毁掉的乡村孩子》的文章，阅读量不算大，3000多阅读时被自己删除。但是文章还是引发了广泛关注，湖南永顺县教体局要求她连夜进城接受约谈。

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黑夜，山路崎岖，路途遥远，她最终没去。但那个夜晚，这个女孩惶恐不已，辗转难眠。

后来，她受到的刁难自然是少不了的，包括任教的课程被减半，外出行程需向领导汇报。万幸的是，媒体的介入，尤其是央视的力撑，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李田田的处境。

湘西州时任州委书记叶红专当时曾对媒体表示，“湘西杜绝一切形式主义的检查，县教体局工作的方式方法存在问题，我们已经提出批评。”他说，湘西州将整顿一切形式主义的检查，教师有什么意见、好的建议，支持公开发表，也会及时调查解决。央视的文章中，对此表扬说：“这是权力的谦抑，也是聆听的力量，也更让人感受到相关部门直面问题的真诚。”

但是这种“影响”地方形象，尤其是给领导添麻烦的“无德女教师”（河北廊坊某校长给她起的绰号），其实已经很难在系统内立足。三年来，李田田小心谨慎，战战兢兢，但她还是等来了她一直担心的事。

前几天，微博上出现了一篇李田田声援宋庚一的文章。永顺县教育局和公安局的工作人员登门，要求李田田签字认罪，遭到了拒绝。

李田田说，微博不是她本人发的，“我到现在也才知道”。

她还透露，在接受问讯时，被告知如果发了“声援上海女老师宋庚一”的微博，就跟宋庚一的性质一样，是汉奸，要被枪毙的。

但最终，李田田还是被强行关进了精神病院。入院前，她偷偷在内裤中藏了一部手机，躲过了搜查，得以向外界发出求助。

在一段录音中，她的男友透露，李田田已有4个多月的身孕，原本他们正准备领证结婚。

李田田有精神病吗？至少从她的一系列表述和做法看，她不但很正常，而且比常人还要聪明勇敢。如果一个正常人，只是因为写了不受欢迎的文章，就要被送进精神病院，这种权力的任性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
《精神卫生法》第27条规定：精神障碍的诊断应当以精神健康状况为依据。除法律另有规定外，不得违背本人意志进行确定其是否患有精神障碍的医学检查。

根据《精神卫生法》，非严重精神障碍者住院实行自愿原则，这里的自愿是患者本人的自愿，不能由近亲属代为自愿。精神障碍只有出现“已经发生伤害自身的行为，或者有伤害自身的危险的；已经发生危害他人安全的行为，或者有危害他人安全的危险的”，才应当送院治疗。

很明显，李田田并不具备以上这些条件。如果李田田所说属实，那太恶劣了。一个孕妇即便有精神病，也不需要十几个人一起上，连裤子也不让她穿好吧？一个陷入极端恐惧，并可能需要打针吃药的孕妇，如何能保证她肚子里的胎儿健康正常？

律师刘书庆说，把李田田送进精神病院的相关人等，已经不仅仅是行政违法，甚至已经涉嫌犯罪。

一个人被扔进精神病院的恐惧，是正常人体会不到的。但在很多影视作品中都有揭示，最著名的是《飞越疯人院》。如果没有外界的帮忙，李田田是无法证明自己是精神正常的。因为，在里面越用力证明，就会越像精神病人。呆久了，即使不是病人，也成了病人。

这样一个年轻、聪慧、仁爱、有质疑能力的乡村女教师，我们不能任她恐惧而无助地待在精神病院。

把她从黑暗的深渊拉出来，是我们这些人的责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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